劉醫師心理話
貝克特的終局: 困在小屋裡的人,用二元對比的聲音,創造match內心的風景給人看
2022-10-24

聽聽看貝克特的語言,聽聽看其他人被他的劇本人物所激發的語言,聽聽看他們會走到哪兒去。


“…貝克特的劇作充斥二元對立的色彩,角色之間的對比和互補是中篇劇本的模式,例如等待果陀的兩組人馬: 理性的迪迪相對於感性的果果,奴役者潑佐相對於被奴役的幸運;終局裡失去行動能力但有掌控權的哈姆,相對於可以來去自如卻聽命於哈姆的克羅夫…貝克特繼續善用對比美學,燈光及色彩的明暗對比,幾乎成為其短劇的共同特色…黑與白之間無限的色差,就構成貝克特劇場一幅又一幅迷人的畫面…(聯經出版社”等待果陀.終局”(廖玉如譯著), 緒論,頁15-16)”


這像是刻畫著人類困局處境的一段文字,等待果陀中,迪迪與果果在一路上等待著不知道甚麼而前進後退,終局中的clov和hamm在一輩子中不知被什麼所困住卻又來回思索或是走動,他們表現出在未知中重複地”前進”與”停留”(這種到不了哪裡去的前進,甚至可說是徘徊),能到了那裡去不曉得,而在每一個時刻,在前進後退的二分中,問著問題,但問題不會生出能解決問題的答案,就像是一場場夢境,在這之中找不到誕生的源頭卻也可能邁向死亡卻又停留在喃喃自語中。


在貝克特另一齣短劇跫音(footfalls)裡面,劇中的梅(May),數十年來自困於屋中,反覆聆聽腳步聲以證明自己的存在;足不出戶的梅,像是藉聆聽而眷戀的是棲息於子宮內的安全感。


“…習性為人生中不可或缺的鎮定劑,就如(等待果陀)裡的迪迪所說: 習慣是最好的鎮定劑。鎮定劑可以麻木神經以減輕痛苦,但同時也會麻木其他感覺,因而強化停滯不前…他們在重複等待中得到安全感,重複動作因而成為習慣的重要副作用…這些角色就在慣性的動作中體會其存在的意義…研究存在主義的美國學者白瑞德: (他們是無家可歸的人)(白瑞德,頁40)。(緒論,頁16-17)”


在這裡我將引用看看哈姆與克羅夫的對話,中間的重複、求知、與失敗,那是一連串的複製貼上的追尋而又不可得的過程:


哈姆:你不覺得受夠了嗎?
克羅夫: 對! (停頓。)受夠了甚麼?
哈姆: 這…這…情況。
克羅夫: 我一直這麼覺得。(停頓。)你不是嗎?
哈姆: (沮喪地。)那就沒有理由改變了。
克羅夫: 該結束了。(停頓。)一生中充斥相同的問題,相同的答案。
哈姆: 幫我準備好。(克羅夫不動。)去拿被單。(克羅夫不動。)克羅夫!
克羅夫: 恩。
哈姆: 我再也不會給你東西吃了。
克羅夫: 那我們會死掉。
哈姆: 我給你一點點東西吃,只要剛剛好不讓你餓死。你會一直處在飢餓狀態。
克羅夫: 那我們就不會死。(停頓。)我去拿被單。


看到這裡,我也先將對貝克特的追尋暫時停留在這裡,繼續維持著飢餓狀態來想飢餓的意義。在反覆發生的飢餓中,人類得以藉由控制了食物,來控制飢餓呢? 食物是甚麼目的而存在的呢? 止住了嬰兒的餓的食物,有沒有可能也像是奪走了嬰兒的關於餓的解釋與感覺,如果,這食物不是由嬰兒自己所找到與控制的。就像是被強塞的愛,對於困在愛之中的人而言,是困局,是需要設法回到對愛保持距離的挨餓狀態的。


Edwin Muir(蘇格蘭詩人)在“車輪”這本書中這麼描述:“完成了什麼讓我擁有這些不同的體驗?” “我怎樣才能夠轉動我生活的方向盤,或創造另一隻手來移動我這隻手/如果我不是移動的人,誰又推動了這一切?”


在貝克特終局的風景中,問題並非不需要答案,而是如果只是想消滅問題的答案那就會產生更大的難題;日常的語言雖然難以接近原始而令人覺得無話可說,但並非不需要說,而是因為難以接近原始所以才需要讓舊有語言沉默,而因此說出新的語言;找尋意義的過程必然遇到荒謬與虛無,但若有另一個思想者在場,於是這個無意義被看見與思考著的時候,從這過程中人類心裡曾被打翻而撲滅的油燈於是產生了被點亮的感覺。當內心的無言風景被展現,被看見,其實是這個風景自身在尋求轉型,透過成為在他人眼裡的風景,回頭來讓這個風景有了新的意義而產生了新陳代謝